太阴精神振作了一下,答道:“本来我也无计可施了,今天见到了崔少侠,我有了一个新主意,也许可以扭转乾坤。只是,这个办法需要少侠前去涉险,我又于心不忍。”说到这里,太阴刹住话头,垂首不再言语。
崔绍急道:“司命大人,有话但请说在当面。崔绍虽然不才,但是和癸水、一阳子、金刀各位司命情同手足,绝不能看着天书世界蒙尘。”
太阴点头道:“我知道崔少侠急公好义,只是此行非常危险,我且把计划说与你听,做与不做,但凭少侠决断。我已经探知,那只九尾狐临时栖身的巢穴,在月华城外二十里的废垣山上一个深不可测的洞中。当年我月华城合城光明时,圆月之珠的光芒也不能照入此洞。那妖狐对周围的温度和亮光非常敏感,我这里有一件隐身衣,能够很好地遮住你身上的气息,使对方无法察觉。我再送给你一根狼牙刺,”说着两面光将一件黑色夜行服和一枚匕首长短的牙刀放到崔绍面前,太阴接着说道“少侠穿着这身衣服,只要不发出声响,就可以潜伏到狐妖身边。你只要见到它,不管她变化成何种形态,不用多说,一刀插进她的胸膛,就能取她性命。她吞下去的圆月之珠就会重新回到我的宝阁,到时候全月华城的子民都会感谢少侠的恩德,少侠要去光明城,我开城相送,如果想留在我月华城,以后我们就兄弟相称,千秋万世共享月华福地。”
崔绍听说要杀死九尾狐,面上不由露出不忍之色,太阴看了出来,语重心长道:“我知道少侠宅心仁厚,不肯轻易杀生害命。但你不知道这只狐妖的凶狠,你不肯杀她,她必定伤你。这样吧,如果你失手没有成功,我也绝不会怪你,你就假装败退,把那只妖狐引到我这大殿中来,由我和霸獒将军来对付它好了。”
话说到这里,崔绍也不好再推托,收好牙刀,穿上夜行服,辞别了太阴和霸獒,在两面光的护送下出了月华城,两面光送到城门口,指点给崔绍废垣山的方向,就急匆匆地赶回城主宝阁复命去了。
看着两面光喜形于色的神情,崔绍浑身不舒服,但是现在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。他辨别好方向,顺着大路向废垣山疾奔而去。说来也怪,太阴交给他的夜行服不但有隐身的功能,穿上了它,竟然让崔绍在黑暗中也能看清四周的一切。崔绍好奇地摸了摸衣服的质地,竟然是动物的毛发编织而成,还散发出一种熟悉的腥味。崔绍仔细回想,恍然大悟,这件衣服上散发的气息,和自己杀死的那七只野狗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,看来这件衣服,就是用野狗的毛发编织而成。联想到这些野狗跑动无声无息和黑暗中能够视物的本领,崔绍不禁哑然失笑,现在的自己在外人看来,可能和这些狗头人没什么两样。崔绍下定决心,等铲除了狐妖,绝不在月华城多待一刻,要立刻赶往光明城。
废垣山在月华城外不远的地方,山并不高,也就几十仞高低,但这座小丘占地方圆却不小,形状宛如一座倒塌的城垣,因此得名废垣山。
崔绍来到山下,感到胸口的黑曜石躁动不安,心知此地的狐妖灵力非凡,于是小心地将思露化成的手串和黑曜石放到胸口贴身收藏。自己全身也缩入衣中,手中紧握牙刀,蹑手蹑脚地向山腰爬去。
废垣山荒郊野岭,山风呼啸。崔绍伏低蹿高,爬山中似乎听见奇怪的声响夹杂在山风中,这声音时断时续,不是自然之声,倒像是有人在吟唱着歌谣,待要仔细分辨,又生息全无。崔绍心中奇怪,更加了小心。不多时,转过一块巨石,崔绍看见山路上出现了一个洞口,太阴本来言讲,狐妖栖身的洞穴黑暗不见底,这个洞穴中反而发出阵阵荧光。
崔绍转念一想,也许是狐妖夺得了圆月之珠,此刻的光芒,就是月华城法宝散发出的光芒,想到狐妖如果攻破了各个结界,癸水和一阳子都会有灭顶之灾,崔绍不由狠了狠心,攥紧了手中的牙刀。伏低身子,顺着墙壁向洞内摸索前进。
进得洞来,风声渐渐不闻,洞内再次传来声响,这次崔绍听得真切,竟然真的有人在吟唱歌谣。崔绍停下脚步,侧耳静听,唱歌的似乎是个青年女子,细听歌词,似乎是一首诗谣:
涂山瞻彼,翠华摇摇。青丘石上,抱膝女娇。
襜帷不入,秋尽草凋。浮槎星汉,乌鹊为桥。
……
千载痴念,苦守寒凉。思君东顾,永诀参商。
婆娑泪眼,绕指柔光,庞庞九尾,月下徜徉。
……
歌声低迴婉转,如鲛人夜诉、瑞兽涕泣。歌词格调高雅,崔绍也只能听得一知半解。崔绍暗自惊讶,心说难道这里不是九尾狐的藏身之地?在这天书世界中还有和我一样的人族?转念一想,癸水曾经说过,天书世界自从建成之后,我是第一个造访的人族,凭自己对癸水的了解,对方绝对不会说谎。想到这里,崔绍更是下决心进洞去探个究竟。
这洞穴非常宽敞,里面不但设置了各类生活器具,还种满了各种夜光植物,散发出阵阵令人迷醉的荧光。刚才在洞外看到的光亮正是这些植物发出,崔绍找寻了许久,也没见到圆月之珠的影子。
崔绍循着植物的根茎,继续向洞内走去,原来洞中有一条暗渠,从山顶通下,显然月华城结界雨量丰沛,这废垣山山顶有浅湖蓄水,渗水通过洞穴,形成了长年不断的暗渠。走不多远,崔绍听歌谣的声音也越加清晰,显然唱歌之人就在左近。崔绍捂紧隐身衣,顺着石壁慢慢探头张望,之间洞穴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,大厅中有一个水潭,水潭中烟气缭绕,薄雾蒙蒙,四周有巨大的岩石堆积,远远望去宛如一个敞口的大海碗,这时歌声已经停止,水潭中只听到有水声“哗啦啦”作响,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潭中翻腾嬉戏。
崔绍手心中冒出冷汗,心想莫不是狐妖在潭边喝水?他猫着腰靠近石潭,一手握住牙刀,一手攀住潭边的石壁,缓缓地从岩石缝隙中探出头去。崔绍头刚探出,眼前突然出现一丛乌黑浓密的秀发,光滑如缎,从水中冉冉升起,紧接着,长发下出现了半边肤白如雪的香肩,紧接着水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,正撩起温泉水淋在凝脂玉臂之上,哪里是什么九尾狐,竟然是一个妙龄少女正在香汤沐浴。
崔绍年方十七,已经是个健壮的青年。虽然勤习武功,平常守礼知书,还未和任何女孩谈过情爱之事,但少年血气方刚,对从未见过的异性那充满神秘的身体,也时常在梦中猜想和找寻。父亲和徐庶曾经给自己讲解过诗经,崔绍对秦风中的《蒹葭》一篇,尤其喜爱。曾经多次在梦中,撑着小舟,见到远处湖水中央白鹭洲上的白衣少女。只是这个少女的脸庞,每次梦醒之后,都再也记不起来。此刻蓦然之间,崔绍突然看见这样一个在野外沐浴温泉,活生生的长发少女,震惊、羞惭,还有说不出的渴望和仰慕,各种想法一起涌上心间。心醉神迷之下,脚下踩空一滑,“噗通”一声,竟然一头扎入水潭之中。
崔绍落水,隐形衣被水一泡,顿时散作一摊乱毛。他情急之下,伸手乱抓,只觉得隐约间抓住一物。溺水之人,一根稻草也会紧紧抓住不放,此刻抓住的东西温软异常,似乎是人的身体。崔绍还在惊疑,就感到一股力量涌来,直接将他甩出了水面。崔绍武功底子扎实,落水时惊慌失措,此时已经镇静下来,借着这股力量一个鲤鱼打挺,直接冲出水面,勉强睁开眼睛,看到岸边的岩石。崔绍心思如电,左手抓着那人不放,右手一拍岩壁,借力脚下一蹬,身子如箭一般从水中穿出,稳稳落在潭边的岩石上。这时,他左手觉得一紧,似乎他抓住的人正在出力挣扎。
崔绍的武功刚柔相济,出于本能,此时刚劲转为柔力,一抹一带,手中一滑,耳边只听得一个女子发出惊呼之声。崔绍反应神速,右手将牙刀反握背在身后,左臂运劲一掏,足下马步扎稳,只觉得臂中一沉,已然抱住了来人温暖柔软的身体。崔绍眯起眼睛,朦胧中看见一个浑身几乎赤裸、只披了一层轻纱,年纪大约十四五岁的绝色少女,正瞪大了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满脸,惊愕表情,被自己抱怀中。
这一变故太过匪夷所思,完全出乎崔绍和那少女的意料,两个人一齐愣在当场。崔绍羞得面红耳赤,急忙放开左手,那名少女更是毫无心理准备,加上站立的位置靠近岩壁边缘,岩石被温泉浸润得光滑无比,少女陡然间失了倚靠站立不稳,惊呼一声伸开双臂眼看就要落入池中。
崔绍来不及多想,右手将牙刀扔掉,双手伸出,再次把少女拉了回来。没想到救人心切用力过猛,再加上少女被拉回来的冲力,崔绍同样立足不住,抱着少女从岩石上直直地跌向身后的地面。
岩石有数尺之高,崔绍虽然慌乱,但十年来练就的武功底子此刻发挥了作用。他先用双手环抱,将少女牢牢抱在胸前,在脊背即将摔在地上之际,团身收腹,沉肩弹膝,用力蜷缩下身,整个身体如同一个元宝一般,摔在地上连续打了两个滚。虽然后背摔得好生疼痛,但运气在督脉运转一周,知道没有受伤,连忙微微放开双手,察看少女的情况。
双手刚刚打开,怀中的少女如同一头小鹿般猛然跳起,怒目圆睁,一巴掌打在崔绍脸上。崔绍条件反射伸手护头,脚下一勾,正巧碰到少女的小腿,少女身子还没立起又被绊倒,“嘤咛”一声扑跌在崔绍胸前,两人的脸庞相距只有寸许。崔绍呆在当地,双手张开不敢乱动,一字一顿道:“姑-娘,你-没-受-伤-吧?”
少女见他这般窘相,又生气又觉得好笑,挣扎着坐起,拉过轻纱遮住身体,喝道:“闭上眼睛!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!”
崔绍连忙闭起眼睛,摸索着坐起身,快速脱下上衣,一手捂住眼睛,一手小心翼翼地将衣服向前递出,嘴中道:“你放心,我不看。姑娘,你把我这件衣服先穿起来吧。”
等了半晌,见少女没接衣服,崔绍不敢睁眼,继续说道:“姑娘你叫什么名字?是哪里人?怎么大半夜的会在这里?我实在没想到你会在这儿那个,那个,刚才实在不好意思,冲撞了你。我真的是好人,不骗你!对了,我跟你说,这个洞穴里可能有会吃人的妖怪,你还是赶快穿上衣服,我好送你回家吧。”
只听岩石后面传来少女愤怒的声音:“你这个登徒子,使什么妖法跑进洞来偷看我洗澡,还说自己是好人!这里就是我在月华城的家,你还准备把我送到哪里去?”
崔绍张口结舌道:“姑娘,这里是你的家?我听说这里是一只吃人的狐妖居住的洞府,姑娘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?正常人怎么会住在洞里?”
少女听了更加生气:“你敢骂我是妖精?还说我不正常?小子你叫什么名字?”
崔绍心中暗笑:你这丫头看起来比我还小着几岁,怎么说话如此老气横秋?玩心一起,打趣道:“我说妹子,说话客气一点,我叫崔绍,今年十七岁了,怎么说我也比你大,怎么小子、小子的乱叫。”
少女冷笑一声:“还以为你有多大,才十七岁,比我的族孙还小十岁呢。也敢在我面前倚老卖老,好不害臊!”